第115章_全天下都觉得我忍辱负重【完结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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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尘埃落定

  裴府被云承睿抄家过一次,籍没家产,已是家徒四壁,除了一栋空荡荡的宅邸和立在门廊下的柱子,再无旁物。

  就连堂屋正中包金桌角都被人撬下来带走,其余但凡能换得几钱银子的,都未能逃过此劫。

  裴玉睁开眼睛时,入眼便是空荡破败的屋子,还有守在床边双眸中布满血丝的萧玄策。

  萧玄策如一尊木雕的人像般定定地守在床边,双手将裴玉的左手合在掌心,许是昼夜兼程的缘故,下颌处竟也冒出了青色胡茬,却越发显得他英俊不凡。

  裴玉睁眼的瞬间,萧玄策便俯身凑过来:“小师弟,你哪里不舒服?太医们都候在前厅,我先召他们来为你诊脉吧!”

  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疲惫的俊脸,裴玉一直悬挂在半空的心突然落回了原处,但很快他又皱起了眉,犹犹豫豫地看向萧玄策:“我没事……不必宣太医。父皇他……”

  听到这个问题,萧玄策沉默了片刻,才握紧了裴玉的手道:“陛下的龙体已经在奉天殿停灵七日了。”

  七天?裴玉一愣:“我已经睡了七日?”

  萧玄策瞪了他一眼:“你以为呢?你这七日一直不醒,太医院的太医也束手无策,花辞镜为你诊脉之后说你是操劳过度,昼夜不眠,之前在山间受的伤尚未痊愈,又被震天雷冲击,这七七八八加起来,你才昏迷不醒。他熬夜研制了汤药吊着你的一口气,嘱咐人守着,你睡足了自然会醒,谁知道你竟睡了七日!”

  这七天,萧玄策守在裴玉的房间里,差点儿把自己熬成了人干。

  最后还是岑济安看不下去,直接把萧玄策敲晕了扔回隔壁的萧府,他这才合眼睡了几个时辰。只是一睁眼,便又从老爷子的眼皮子下溜进了裴玉的房间里。

  岑济安没办法,只能让人在裴玉的屋子里再添张小床,对外则说这一切都是他这个做师父的主意。

  因为老帝师看不下去自己两名弟子兄弟阋墙,手足相残,强令明争暗斗数年的兄弟二人务必和睦相处,又吩咐萧玄策亲自去照看裴玉,以彰亲密。

  不管怎么说,有岑济安在外头替他们顶着,萧玄策行事便越发嚣张起来。

  这几天,萧玄策衣不解带地照顾着裴玉,若不是看裴玉脉象平稳,呼吸和顺,怕是恨不能把花辞镜也绑在床边一起照顾裴玉。

  得知自己已经睡了七天,裴玉怔楞之后追问:“阿昭那边情况如何?”

  听到裴玉如此关心云承昭,萧玄策的眸色暗沉了一瞬才轻声道:“他倒是无碍。那日宫门一破,云承睿伪朝敕封的那些内阁大臣和司空远就引火自焚了,其余人等皆降的降,死的死。而今师父在京城现身,云承昭便亲自登门邀请他出面稳定大局。在师父的主持下,云承昭的登基大典已经在三日前结束了。”

  岑济安毕竟是三朝元老,又有帝师头衔,朝中威望仍在。有他出面主持大局,京城动荡的局面很快便平稳下来。

  裴玉不觉有些意外:“这么快?”

  按说先皇去世至新帝登基,这其中至少要一个月的时间。怎么如今方停灵四日,云承昭便迫不及待地登基了?

  似乎是看出了裴玉的想法,萧玄策解释道:“师父说,如今外忧内患,外有异族入侵,内有各处农民起义,事急从权,便不必再遵循祖制,先让云承昭登基,安定人心,再说其他。”

  裴玉闻言,微微颔首:“如今形势所迫,合该如此。”

  萧玄策抬手,从旁边的餐盒里取出一杯温热的茶水先尝了尝,刚好入口,这才递到裴玉唇边,喂他小口小口地喝了大半杯茶。

  这食盒底下有个铜盒,里头装了不少热炭,借着炭火的余温保持着食盒里茶水汤饭的温度,倒是正好。

  见裴玉饮下茶水,萧玄策才又端起里头的一碗粳米粥,用手中银匙勺了粥递过去。

  裴玉含着粥斜觑了他一眼,含含糊糊问道:“边关战事如何?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萧玄策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你醒过来之后问完先帝问云承昭,眼下总算是轮到我了。”

  裴玉懒得听他抱怨,只是目光往萧玄策的手里一瞟,后者立刻殷勤地继续喂粥。这粥水里应该是拌了蜜糖,喝起来甜丝丝的,很合裴玉的胃口。

  萧玄策一边悉心地给裴玉喂粥,一边把自己这些时日的经历都详细地讲给他听。

  自从那日他和岑济安两人带队离开之后,便昼夜兼程,在数日之内便赶到了边关。

  那时,边关正因为折损了两员大将和数次小规模的败仗而士气低落,特别是在城中军营粮仓失火又迟迟不见朝廷运粮大军之后,军心涣散,人心动摇。

  正巧在这个关键时候,萧玄策的人马粮草及时赶到,大大地缓解了边关的紧张局势。

  当时,疏勒国的征南大将军帖木儿时常指挥小股精锐骑兵偷袭边境,袭扰百姓。

  疏勒国的骑兵大抵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骑术精湛。相传他们会随身携带一种马奶酒,那酒里混杂着血肉,饮酒御寒的同时还能补充体力,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几乎可以保持两三日不下马背,长途奔袭作战能力十分凶悍。

  就算萧元帅已经在第一时间找出藏在军中的内奸并枭首示众,却仍然难以缓解低落的士气。

  帖木儿似乎是对中原兵法颇有研究,知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在数日之后便率领大军正面攻城。

  在他想来,萧家边军粮草被焚,萧元帅又战死两名儿子,再加上近些时日的遭遇战皆以萧家军的失败告终,京城中又频频变天,萧家军的士气应该已经低落到无法作战的地步了。

  他设想的不错,但是却疏忽了一点,那就是萧玄策的到来,还带来了援军和充足的粮草军饷。

  萧玄策见城中军士们已经疲惫不堪,难以作战,便提议自己只身迎战。

  萧元帅自然不会同意让他去孤身犯险,只是岑济安竟然同意了。

  有了师父点头,萧玄策便独自一人披着斗篷悄悄离开了碎月城。

  当帖木儿的骑兵大队抵达碎月城下时,迎接他们的只有高大厚重的城墙和坚固紧闭的城门。

  城头上的龙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却半个士兵也无。

  帖木儿吩咐自己帐下精通中原话的人去阵前叫骂,只是他们的人轮换了三次,太阳从东边移到了西头,也不见城内有任何动静。

  就在帖木儿认为萧家军是怕了不敢应战,就要吩咐人准备云梯强攻之时,却突然听见惊天动地的蹄声从身后传来。

  他们回头之际,才发生远处黄沙漫天,在黄沙之后,隐约有黑影幢幢。

  待那蹄声近了,他们才惶然发现,那黄沙之后竟是成千上万头膘肥体壮又怒火中烧的野牛群!

  这野牛性子暴烈,特别是头上那一对大犄角坚若钢铁。这种动物喜欢群居生活,逐水草而居,一个地方鲜嫩的牧草吃光了便会转移,不会在某一个地方过久地停留,更不会无缘无故地接近人类的活动领域。

  那牛群愤怒地追逐着前头一骑当先的骑兵,不是失踪多日的萧玄策又是谁?

  只见他浑身浴血,活像一个血人,御马的姿势却依旧矫健灵活,身下骏马更是跑得口吐白沫,一看便知是长途奔袭久了,竟然连身体表面都开始渗出带着血色的汗水。

  “那后来呢?”裴玉听到关键处,神情也跟着紧张起来。

  萧玄策哈哈一笑道:“后来,这野牛群冲散了他们的骑兵大营,踩死撞伤他们兵将无数。待牛群散去,父亲率兵从城内攻出,与我合兵一处,追击残寇,那帖木儿的脑袋被我亲手砍下,现在还挂在城门口呢。”

  裴玉闻言,越发好奇了:“你是如何引来那野牛群的?”

  萧玄策默了一瞬,抬手揉了揉裴玉的发顶:“还记得你十岁那年上山采蜜,路上捡到只小熊崽子,最后被发狂的母熊追得跳进了河里的事情吗?”

  裴玉想起那气势汹汹追在自己身后的大黑熊,脸黑了:“自然不会忘了。”

  萧玄策轻声道:“我学着你,宰杀了野生牛犊,将它们的血抹在身上,野牛群护犊心切,闻到了小牛鲜血的味道,自然发狂朝我追来。我一路将它们引到了城下,发狂的牛群见到这么多人马,自然将他们当做了攻击目标。”

  裴玉点点头:“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而今疏勒国的元帅折损,他们的摄政王阿室那塞也死了,国内怕是有得热闹了。说起来,我记得疏勒国与沙陀国相近,沙陀国如今的女王可是曾经那位羽弗公主。”

  他没有猜错的话,这位羽弗公主的心机手腕可不在男人之下,放着邻国内乱的机会不做点儿什么,实在不符合这位公主的行事风格。

  萧玄策的面色有些不自在,他顿了顿才道:“师弟,有一件事,我想你或许应该知道。只是你要答应我,知道之后,不许生气。”

  裴玉一听他说话的口吻,就知道萧玄策接下来要说的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不过他还是缓缓地点点头:“你先说来听听。”

  “阿室那塞他……还活着。”萧玄策轻声道。

  裴玉蓦然瞪大了眼睛:“什么?”

  萧玄策立刻拍了拍小师弟的肩膀安抚道:“你才醒来,不宜动怒。你听我慢慢给你说,那日,阿室那塞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云承昭,云承昭没有放任他死在那儿,反而是吩咐宫人将他抬回宫里好好疗伤。”

  “昨日从宫里传来了消息,阿室那塞原本都要咽气了,宫中御医便下了虎狼之药,没想到他的命如此之硬,靠着这些虎狼之药吊着一口气熬了六七日,昨日竟然活了过来。花院使说,他的身子结实底子好,当时又离云承睿较远,因此倒是从阎王爷手底下捡回一条命来。”

  裴玉的眉头越皱越紧:“阿昭为何不直接将他杀了?”

  阿室那塞狼子野心,偏又有支撑其野心的实力,云承昭若不趁他病要他命,日后待阿室那塞寻着机会,怕又是埋下祸根。

  萧玄策低头看了裴玉一眼,轻声道:“我猜,或许是因为阿室那塞舍命救他的缘故吧。”

  他后来也跟花辞镜聊过,得知了当时的情况和细节。

  “虽然当时你和先帝佯装攻城只是做戏,但在云承昭眼里,可能他以为你们真的已经将他当做弃子,自觉生无可恋。而阿室那塞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舍得为他豁出性命,他自然想保住阿室那塞的性命了。”萧玄策说着,浓眉仍未舒展。

  裴玉听了这话,却是良久地不开口,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萧玄策却又道:“他在登基大典之后,亲自敕封你为玉亲王。冕服车旗邸第,下天子一等。同时,也因我援边有功,又救回了宣和公主,封我为宣威将军,暂时代掌兵部和神机营大权,同时,禁卫军也暂时归我调配。”

  算来,云承昭大概是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托付到了萧玄策手里。

  “他手上如今并无可用之人,唯独你我还算熟悉,把他手中兵权交付给你也是人之常情。”裴玉说着又叹了口气,揉揉眉心追问,“只是,你和宣和公主又是怎么回事?”

  他可没有忘记,当初宣和公主在忠亲王府对萧玄策的那番表白。

  纵然萧玄策当时明确拒绝了宣和公主,但裴玉记得清楚,宣和公主对萧玄策的喜欢显然不是三两日便可抵消的。

  若非后来陈贵妃案发,牵连得她也不得皇帝喜欢,只怕宣和公主还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故而在萧玄策提到这位公主时,裴玉下意识地多问了一句。

  萧玄策的眉头微蹙:“你可知道,云承睿那厮竟然打算将宣和公主嫁给弥国的老国王,想要用联姻的方式来拉拢边域小国。”

  裴玉应了一声:“我听袁素灵说过。”

  天圣朝从立国以来,还从未主动送出皇族女子去外邦和亲,云承睿这也算是连祖宗的脸都跟着一块儿丢了。

  “若真成了亲,天圣朝便成了天下的笑话了。况且宣和公主青春韶华,那弥国老国王又岂是良配?送亲队伍行至边关时,公主偷偷换了丫鬟的衣裳,想要逃走。那护卫以为是个丫鬟盗窃了公主的东西想跑路,便一路追赶,不巧正好被我四哥瞧见。”

  “四哥出手救下了公主将她带回碎月城,正巧被我瞧见。她告诉了我京中的许多事情,也说了云承睿想要用云承昭为饵引你出面的计划。正巧边关的战事已了,我便打算回来助你,顺道将她送回京城。”

  说到这里,萧玄策又低声道:“不过宣和公主知道如今云承昭继位了,却死活不肯回宫去。说是若要她回宫,她就要一头撞死在我府中。我猜是因为皇城中变故太大,她又差点儿被送去和亲,心中遭受不住,这才不愿回去。”

  裴玉挑眉:“所以,她现在还在你府上?”

  萧玄策点点头:“陛下知道她不愿回宫之后,也不强求,只是送来许多金银财物和宫人仆役,吩咐我要将她照顾好。”

  说到这里,萧玄策长叹了口气:“我府邸中原先雇来的门子早就跑回乡下去避祸了,前几日里头并无半个仆役下人可供差遣,只剩下她一个人,她宁愿自己砍柴生火,也不愿让云承昭送来的下人入府。”

  “不得已,我把春澜姑娘请过去照看她,她这才暂时在我的府邸住下来了。”

  让宣和公主住在萧府,也算是云承昭和萧玄策两人心照不宣达成的一致决定。

  如今皇宫中百废待兴,虽然西边的疏勒国被按下去,但国内多个州府都已经出现了起义大军,若不处理好,怕也会让这座摇摇欲坠的大厦瞬间倾颓。

  为了稳住朝廷,安抚人心,云承昭这些时日一直忙着处理朝务,清算云承睿余党,自然也顾不上宣和这个从小跟自己就不算亲厚的姐姐。

  命人来请了几次,宣和公主都不愿回宫,他便暂时将这桩事抛到脑后去了。

  裴玉缓缓颔首:“春澜那丫头做事细致周到,倒是合适去照顾宣和。对了,我让人照应宫中的袁素灵,她眼下境况如何?”

  说到宣和时,裴玉忽然想起云承睿的那位皇妃。

  袁素灵的运气不大好,嫁给了云承睿却只是个工具人,不得自己夫君爱重,不得自己娘家撑腰,在宫中空有个矜贵名头,却只能艰难度日。

  那夜若非有她暗中相助,自己和云承昭必然不会轻易离开皇宫。想起自己对袁素灵的承诺,裴玉有些关切地询问。

  “她被云承昭关在诏狱里,其余相关人等都已经被斩首了,只是她坚持说你曾经答应保她平安,她手中又有你的令牌,这才没有处置,只等你醒来再作打算。”萧玄策顿了顿,“不过朝中大部分大臣都主张将她一同绞杀”

  裴玉皱了皱眉,眼神担心:“没有对她用刑吧?”

  萧玄策摇摇头:“师父没有同意。”

  听到这里,裴玉稍微放心了些,眉头却仍没有松开。

  岑济安没有同意,也就是说云承昭其实是想对袁素灵用刑的,这让裴玉隐约觉得有些不对。

  按说那日的事情,云承昭也是知晓的,既如此,袁素灵还算是他们的救命恩人,怎么他竟装做不知,还想要对袁素灵用刑?

  裴玉撑着床沿就要坐直身子,不防却被萧玄策一脸严肃地按了回去:“你的身子还没养好,朝廷的事情都不许去管!这个袁素灵既然帮过你,我会想办法安置好她的。”

  裴玉在萧玄策的注视下,乖乖躺回去。

  “师兄,还有一桩事情。”裴玉低声道。

  萧玄策一眼就看出了裴玉一直避而不谈的心思,温和地揉了揉青年柔软的耳垂:“放心吧,你和先帝的关系,师父已经知道了。”

  裴玉心底一紧,抬头看着他:“是你说的?”

  萧玄策微微摇头:“没有你的允诺,我自然不会随意将这桩事告诉师父。是先帝留下了一份密信,叫我在见到师父的时候交给师父。”

  顿了顿,他才又道:“师父当着我的面看了那封信,又把那封信给我也看了。信里明明白白地把他与先帝后、还有那位他的元妻之间的故事记载下来,也说明了你的真实身世。”

  裴玉一怔,忽然想起那日,灵武帝不顾一切地扑上来将自己护在身下的情形,不觉鼻翼一酸,眼圈逐渐泛红。

  方才听到灵武帝的棺椁在宫中停灵的时候,他的心底并无太多感触,但在萧玄策提到那封书信时,他却忽然感觉,灵武帝是真的永远地离开他了。

  那个从一见面开始,就把自己所有的偏爱和宠溺全部交付给他的皇帝,那个宁愿牺牲自己也要保护他的父亲,真的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看到裴玉无声落泪,萧玄策重重地叹了口气,疼惜地将他拥入怀中:“师父并不怪你,这一切都是上一辈的纠葛,先帝一死,前尘往事也该了了。玉儿,你有一个好父亲,他或许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不是一个合格的夫君,但他一直毫无保留地爱着你。他在信中留言,死后想要同你母亲葬在一起。”

  裴玉抬头,泪眼朦胧地望着萧玄策:“我的母亲葬在何处?”

  “水黎族的族地。”萧玄策轻声回答道,“陛下将你母亲送回她的母族埋葬了。”

  水黎族么……

  裴玉依稀记得,那是百越之地的某个小部落。

  既然想要同母亲合葬是灵武帝的心愿,他一定会办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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