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二章
南枝一睁开眼,快速地洗漱完，就跑到隔壁房间给周小一擦药。
就在她坐在床榻上，准备让周小一靠在她的肩膀上时,君无渡逆光走了进来。
清晨的曦光在他身后浓烈盛开，为他浑身上下踱下了一层浅浅的金光，或许是光线太过浓烈，南枝看不清他的面容。
直到他走到了床榻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南枝“我说过，他的药我来！”
南枝讪讪地笑了笑“我是怕师尊觉得麻烦。”
君无渡没搭理她,径直把周小一从她手臂上扯开。
南枝立刻一脸心疼地说道：“小心点师尊，你弄疼他了！”
手顿了顿,君无渡极其冷淡地晲了她一眼“还不走？”
“啊？我走哪里去”
“名……字？”他好似不懂似的偏头看向南枝，
“嗯，我的名字叫南枝，你呢？”
怕君无渡再次赶周小一走，她主动把一日三餐的饭菜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啊啊啊,我马上走，我马上走！”求生欲极强的南枝立刻跑了出去，关上了门。
等南枝喂好周小一后，她才会开始填肚子。
或许是君无渡给的丹药真的神丹,周小一在第二日醒了过来。
那迫不及待的模样刺得君无渡闭了闭眼,不过转瞬那些翻涌的情绪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乖巧的模样让南枝忍不住伸手轻轻扶了扶他的脑袋。
周小一浑身是伤，南枝可不忍心让他自己来，她会坐在床榻上，抱着他半坐起来，细致地吹凉手里的粥后，才一勺一勺喂给他吃。
“嗯，你叫周小一，我叫南枝，你可要记住了呀！”
那时候南枝刚做完功课,也不等君无渡先走,她就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飞也似的朝隔壁的房间跑去。
“……”
他看着南枝又点了点头，像个刚学说话的孩子一般重复地说道“周……小……一？”
他摇了摇头，好似觉得自己不好似的，有些不好意思地冲南枝笑了笑，
他笑起来很好看，剑眉星目，眼尾微微下垂看起来无辜极了，看得人心口发软，只想温声安慰“那你跟我一样，我也生病了，醒来时什么都不记得！”
南枝是一个不喜欢寂寞的性子，君无渡不陪她，她就端着碗筷跑到了周小一的房间。
他立刻点了点头。
他立刻点头，乖得不行的模样让南枝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君无渡很少会用膳，但是却会在她每日用膳时分坐在一旁看书。
看着那泛着冷意的剑尖，君无渡狠狠压低了眉，眼中闪过一抹复杂晦暗的神情，像是不可置信又像是恼羞成怒！
他倏地收回不妄剑，大步走回房间，摔上了房门。
她把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被子里“你如今浑身是伤，不要乱动，等伤好了我带你去玩！”
“他需要上药！”她恋恋不舍的模样让君无渡的语气更冷了,眉头都不自觉地拢了起来。
等熬好稀粥，南枝也不会先吃，而是端着碗朝隔壁房间跑去。
而他便是那个别人！
偶尔，君无渡抬眸看去，就会看见南枝一边撑着脑袋打瞌睡一边还不忘记添柴的画面。
“我总觉得我好像认识你，而我认识的那个人就是这股名字”南枝走到床榻边坐下来，问道“你记得你叫什么名字吗？”
见状，南枝立刻反手握住了他的手，安慰道“你不要担心，我已经没事啦，我醒来后师尊一直在照顾我！”
君无渡不经意看去，便会看见南枝和那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对视而笑，她脸上的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为了别人而肆意绽放的温柔，能生生将别人阻隔在外。
她对旁人如何态度与他有何干？
那时候天光已经大亮，君无渡看到她双颊染着绯色，额头浸着薄汗地从他眼前走过，她却好似连看他一眼的时间都没有。
似乎这个动作拉扯到了身上的伤，他脸色一白眉头一皱，神情焦急地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噢噢！”南枝这才想起周小一什么都没穿,转身赶紧就走，结果没走两步又回头对君无渡说道：“师尊你记得轻点,不要弄疼他了,他一身的伤肯定得疼死了。”
君无渡微不可查地深吸了一口气，强制收回思绪，神色如常地继续练剑，然而……明明熟悉的剑法今日却频频出错。
晨光刚现，君无渡正在院中练剑时，南枝就会打着哈欠揉着眼睛开始烧水做饭。
一听这话，他脸上看起来像是有些焦急，一把抓住了南枝的手。
“反正你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以后你就叫周小一吧，好不好？”
以往南枝还挺不耐烦能偷懒就偷懒，总是缠着君无渡去山下给她买早膳，而现在她早早地就逼着自己起床饭。
看着去而复返的南枝，周小一的双眼总是亮晶晶的，像是落满了星辰。
“周……小……一？”他像是鹦鹉学舌一般，极其缓慢地说道。
南枝根本没空在意君无渡,迫不及待地推开隔壁的房门，就见床上的人已经睁开了眼。
那今日也不知道怎么的，君无渡早早地就关上了门。
满心满眼全是另一个男人！
君无渡挥出去的剑僵在半空，隔了好几息像是才想起下一个招式。
她一脸欣喜地唤道“周小一,你醒了？”
等南枝用完膳再收拾好灶房，再去找君无渡做早课。
结果刚一推开门，就对上了一双黑如深渊寒潭的眸子。
这不寒而栗的视线让南枝动作都僵了僵，她站在门口不敢再进去，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尊，你怎么了？”
看着她模样与刚才和那个来历不明的男人时截然不同，没有温柔，没有笑意，也没有一丝亲近。
君无渡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短促刻薄地冷笑了一声“你怕什么，我是会吃了你？”
“怎么可能！师尊连猪肉都不肯吃，怎么可能吃我的肉……”意思到自己说了什么蠢话，南枝连着呸了两声，赶紧走进了房间。
“心法修炼才是关键，你如今每日日上三竿才开始修炼，时间太晚。”
南枝在蒲团上坐下，想也不想地说道：“我要先给周小一做好饭菜才行，反正修炼随时都可以的嘛。”
君无渡眉头狠狠一皱，声音冷厉地诘问“到底是修炼重要，还是做饭？”
“那当然是给周小一做饭啊！”南枝脱口而出，见君无渡神情危险她立刻开口解释道：“师尊，周小一他毕竟是病人嘛，不吃饭伤会好的很慢的……”
对上君无渡的一双又深又沉的凤眼，感觉就像是被一桶桶凉水兜头泼来，南枝的声音越说越小，直到后面彻底没了声。
等南枝修炼完，君无渡就甩袖走了。
他甚至没有说多久回来，因为他知道如今有人陪着的南枝不会在意，甚至会巴不得他晚些回去。
气息不畅时君无渡御剑飞得更快了，好似要甩掉某些让他不堪又厌恶的情绪。
君无渡回了躺天玄宗，找惊鸿拿了不少灵丹妙药。
他如今实力只不过恢复了两三层，御剑速度自然不能与曾经巅峰时同日而语。
天玄宗与而渡渊山的距离跨越了大半的中土，一来一回足足得花费接近两天的时间。
他回到渡渊山时，正是黄昏。
下意识地就看向院子里那几步青石阶梯。
以往他出门，南枝都会撑着下巴乖乖地坐在阶梯上，只要远远的就能看见她等待的身影。
一看见他就会眉开眼笑地朝他跑来“师尊，你终于回来啦！”
而此刻，君无渡站在渐渐调零的夕阳下，衣袂飘飞间他浓睫半垂地看向那空荡荡的青石阶。
像是在等待，又像是在怀念，又好似只是在垂眸思索而已……
只是无论多么复杂的情绪在君无渡一双赛雪欺霜的脸上都没有显露半分，他只是那么站在半空中看着，染了一身浓稠又孤寂的衰败夕阳。
君无渡修炼百年，随着修为的提高道心也愈加坚硬磐石，修仙一途本是与天争，注定大道孤独，隔绝世间繁华。
他早已习惯了独处，太虚神游时天地万物与他一体，从不知寂寥是何物。
可是南枝却偏生是个意外，她总是想方设法地要挤进他的世界里，带着她以为的热闹肆无忌惮地见缝插针。他一向自傲，从不认为自己的心境会被旁人影响，可是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他竟发现许多事隐隐超出了他的掌控，
他竟然已经习惯了她的聒噪喧哗习惯了她对他的依恋……
如今既然她有了人陪不再来打扰自己，那么他理应感到轻松甚至感到开心！
毕竟热闹繁华只是虚妄的表现，大道孤独才是常态，唯有不受世俗旁人干扰，才能踏碎虚空飞升得道！
怎能因为世俗情感而有了动摇？
男人的眼神越来越坚定，直到再次恢复到冰封万里的冷漠。
因为上号的灵丹妙药，在南枝的照顾下，周小一的伤势好得越来越快。
那些凹凸的伤疤渐渐愈合，被咬得白骨森森的腿上也长出了新肉。
南枝每日做完功课第一件事就是去看他，有时候怕他太闷就会叽叽咋咋地跟他说话，很快周小一也能和南枝进行简单的一问一答了。
为了让他尽快地下床走路，南枝有时候会扶着他在院子里走一走。
周小一长期卧床，伤势刚愈，自然大半部分的身体都得靠在南枝的肩膀上。
远远看去，两个人相依相偎的年轻男女亲密得毫不设防。
等南枝不经意间抬眸时会撞上君无渡的视线，不过只是瞬息间，君无渡就面无表情地挪走了视线转身走了。
他的表情淡漠，没有任何的情绪，仿佛只是看着两个与她无关的人。
师尊的情绪本来就莫测，南枝以前猜不透，现在更是没空去猜度，兀自继续小心翼翼地陪着周小一走路。
很快，周小一的手臂能抬起来吃饭也不再需要旁人时，南枝除了每日的打坐修炼外就很少看见君无渡了。
而君无渡越来越少的出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多数时候他的房门都紧闭着。
明明同住一个屋檐下，相隔不过几步的距离，他们却越来越形同陌路。
直到七日后，按例是考察南枝功课的时候。
可是这些日子，南枝都在挖空心思忙着给周小一做好吃的，忙着下山买菜，心法自然是停滞不前。
见君无渡盯着自己不说话，南枝赶紧保证道“师尊，我明天一定好生努力，一定会把现在落下的功课补上。”
结果第二天一早，南枝又忘了自己的保证。
投喂周小一真的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无论南枝做的什么菜不管好吃不好吃，他都会全部吃完。
有时候乖到南枝都忍不住掐掐他的脸蛋。
而每当这个时候他也不会挣扎，还会看着南枝笑，一双剑眉星目全是笑意。
实在是像只大狗狗一样好欺负了。
好几次路过房门前的君无渡都会看到这一幕。
他淡漠地收走视线，面无表情地离开。
那天，南枝一早做好饭，正打算把饭端进去时就看见青年正扶着门框笑看着她。
南枝一脸欣喜，“你能走啦？”
“嗯！”
“那正好，我们一起用早膳吧！”南枝笑眯眯地把稀粥放在桌子上。
两人刚坐定，就见君无渡从房间走了出来。
南枝立刻说道：“师尊，要一起吃早膳吗？”
周小一也朝君无渡看去。
两人坐在清亮的阳光下，四方桌明明还剩下两个位置，可是看着挨着坐的两人，君无渡却觉得根本没有旁人的位置。
他没理南枝，一言不发地出了院子。
回头南枝就见周小一脸上的忐忑，南枝立刻安慰道：“我师尊这个人就是这样的，你不要怕。”
“他……不吃饭吗？”他神情看起来有些难过地问道“他是不是……不……不喜我？”
“师尊他一向都是这样冷着脸，我有时候也很怕他，不过你看他虽然不喜欢我，但是却对我很好从来没有伤害过我！”
一墙之隔，君无渡把这话听得分明。
桃花的叶子已经绿油油，在明明暗暗的斑驳中，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
就这样，南枝除了隔几日下山买菜以外都和周小一待在一起。
她做菜时，周小一就会坐在小板凳上朝灶里放柴火。
她洗米时，他就会在一旁洗菜。
南枝最不耐烦洗碗，她宁愿做饭。
所以洗碗的活儿自然落到了周小一的头上。
只是他明显没有做过这样的事，笨手笨脚的很是可爱，南枝一边毫不客气地笑着一旁翘着二郎腿教他。
南枝出门溜达时，周小一也会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
有时候南枝顺手摘下了酸酸的野果子，本想捉弄捉弄他，却发现他好似喜欢吃酸的，有些果子酸得南枝脸都皱成了包子，可他竟然像个没事人一样，简直跟君无渡喜甜不吃酸完全不一样。
南枝随手折了根草叼在嘴巴“山下有许多铺子，里面有许多酸甜的果脯，等你腿伤好了我带你去买！”
“嗯！”
“山下有好多好玩的，到时候你也会喜欢上的。”
“嗯”
“我跟你说山下人可多了，到时候你一定要跟紧我，否则走丢了就找不到我了。”
周小一站在斑驳的光线下，弯眼笑“你去哪我去哪！”
看着他弯得像是月牙一般的眼睛，南枝就会戳着他脑门儿骂他‘傻子’，说完自己又会眉开眼笑地笑起来。
像两个不知哀愁悲伤为何物的二傻子！
只是第二天就到了检查功课的时间。
看着南枝磕磕绊绊地背着心法，站在不远处的君无渡脸色越来越冷。
南枝在这样冷得让人胆寒的视线里渐渐低下头。
“这便是你说的好生努力？”
“师尊，我错了！”南枝抬起头保证道“我从今天开始一定专心！”
君无渡沉默地盯着她，看德南枝都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时，就听君无渡说道：“他的伤已经大好！”
“嗯嗯，已经基本都愈合了！”南枝下意识地说道，说完才反应过来，立刻问道：“师尊，你要送他走？”
君无渡的眼神冷戾得厉害：“你自己说过的话，还需要我提醒你？”
南枝摇着脑袋“不行，他就算身上的伤好了，可是他什么都不知道，这样让他走我不放心！”
她出尔反尔得如此理所当然，一股烦躁的怒火瞬间喷涌而出，强烈得像是压抑已久的火山……就好像是积攒了许久的愤怒终于再也压不下去……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君无渡愕然了一瞬，倏地狼狈的别过脸去。
“我会将他送宗门，其它的不用你操心！”他十指紧攥，语气是一种隐忍克制的镇定。
南枝一听急了，看着君无渡信誓旦旦地继续保证“师尊，我会照顾他绝不会麻烦到你的，你看，这些天我不是都做得很好吗……”
“你所说的照顾就是荒废心法？”君无渡缓缓地偏过头来“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整日囿于灶堂，这便是你想要的？”
南枝倏地抬起睫，陌生人三个字让她的心口好似蹭地窜出了一团火，她盯着君无渡，用一种陌生到强悍的语气斩钉截铁地说道：“师尊，如果你真的容不下他，我可以带他离开！”
看着南枝眼里的决绝，君无渡只觉得一盆冷水兜头罩来，寒意瞬间蹿入了四肢百骸。
从她醒来到现在，他日夜陪伴却抵不过一个和周雁回相似的外人，无论他如何做都抵不过一张相似的脸？
他难堪地闭上眼，再次睁开看向南枝时是一片寂静的肃杀，“你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竟敢如此放肆？”
怒火在心头翻滚，好似有什么就要压抑不住地爆发出来，以至于南枝声音都拔高了，她望着君无渡寸步不让地驳斥“他不是不相干的人！”
“我以前一定认识他！”
“我一定认识他……”
她突然抱着头，神情痛苦，“我为什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为什么……”
“南枝……”门被大力推开，周小一快步地跑了进来，，看着南枝痛苦的模样不由分说地蹲下`身，伸出手想要碰触却又不敢似的，一脸担忧又焦急地说道：“南枝……不要，不要怕，有我在……有我在！”
“我一定认识你，可是我想不起来……”
周小一伸出手笨拙又缓慢地拍了拍她的脊背，磕磕绊绊地安抚道：“没事……我也不记得了……”
看着他紧张的样子，南枝那内心乱窜的火倏地熄灭了。
与此同时，君无渡倏地收回了准备帮南枝压抑魔气的灵力。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看着南枝噗嗤笑道“我们两个好像个什么都不记得的傻子，不过，总有一天我们都会记起来的。”
周小一一听这话也使劲点头。
南枝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然后才想起跟君无渡道歉，却发现哪里还有人！
找遍院子都没有见到君无渡，周小一神情又有些紧张“师……师尊很生气！”
“没事，他气几天就好了，我好好修炼心法他的气便会消了。”南枝倒了杯水咕隆隆地喝下“只要他不再赶你走就好了！”
“我……会不会太让你为难了！”周小一垂下脑袋，看起来有些难受。
“不会！”南枝拍了拍他的脑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你我就觉得开心，还很庆幸！对，就是庆幸，我觉得好像因为你的出现我心底有什么东西落了地。”
“所以你好生待着不要东想西想，如果师尊真的狠心要赶你走的话，我一定会陪你一起的。”
“那师……师尊怎么办？”
“他那么厉害，不需要我们操心！”
一墙之隔的院外，君无渡极慢地眨了眨眼，最终像是不堪重负地缓缓垂了下去，在凝脂般的肌肤上留下了厚重的阴翳。
他突然想起那个晚上，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她分明说过永远也不会离开他！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就算我惹你生气了你赶我走我也不会走的！”
“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而如今就因为一张相似的脸，她竟这么轻易地背弃了自己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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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枝一睁开眼,快速地洗漱完，就跑到隔壁房间给周小一擦药。
就在她坐在床榻上，准备让周小一靠在她的肩膀上时,君无渡逆光走了进来。
清晨的曦光在他身后浓烈盛开，为他浑身上下踱下了一层浅浅的金光，或许是光线太过浓烈，南枝看不清他的面容。
直到他走到了床榻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南枝“我说过，他的药我来！”
南枝讪讪地笑了笑“我是怕师尊觉得麻烦。”
君无渡没搭理她,径直把周小一从她手臂上扯开。
南枝立刻一脸心疼地说道：“小心点师尊，你弄疼他了！”
手顿了顿,君无渡极其冷淡地晲了她一眼“还不走？”
“啊？我走哪里去”
“名……字？”他好似不懂似的偏头看向南枝，
“嗯，我的名字叫南枝，你呢？”
怕君无渡再次赶周小一走，她主动把一日三餐的饭菜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啊啊啊,我马上走，我马上走！”求生欲极强的南枝立刻跑了出去，关上了门。
等南枝喂好周小一后，她才会开始填肚子。
或许是君无渡给的丹药真的神丹,周小一在第二日醒了过来。
那迫不及待的模样刺得君无渡闭了闭眼,不过转瞬那些翻涌的情绪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乖巧的模样让南枝忍不住伸手轻轻扶了扶他的脑袋。
周小一浑身是伤，南枝可不忍心让他自己来，她会坐在床榻上，抱着他半坐起来，细致地吹凉手里的粥后，才一勺一勺喂给他吃。
“嗯，你叫周小一，我叫南枝，你可要记住了呀！”
那时候南枝刚做完功课,也不等君无渡先走,她就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飞也似的朝隔壁的房间跑去。
“……”
他看着南枝又点了点头，像个刚学说话的孩子一般重复地说道“周……小……一？”
他摇了摇头，好似觉得自己不好似的，有些不好意思地冲南枝笑了笑，
他笑起来很好看，剑眉星目，眼尾微微下垂看起来无辜极了，看得人心口发软，只想温声安慰“那你跟我一样，我也生病了，醒来时什么都不记得！”
南枝是一个不喜欢寂寞的性子，君无渡不陪她，她就端着碗筷跑到了周小一的房间。
他立刻点了点头。
他立刻点头，乖得不行的模样让南枝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君无渡很少会用膳，但是却会在她每日用膳时分坐在一旁看书。
看着那泛着冷意的剑尖，君无渡狠狠压低了眉，眼中闪过一抹复杂晦暗的神情，像是不可置信又像是恼羞成怒！
他倏地收回不妄剑，大步走回房间，摔上了房门。
她把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被子里“你如今浑身是伤，不要乱动，等伤好了我带你去玩！”
“他需要上药！”她恋恋不舍的模样让君无渡的语气更冷了,眉头都不自觉地拢了起来。
等熬好稀粥，南枝也不会先吃，而是端着碗朝隔壁房间跑去。
而他便是那个别人！
偶尔，君无渡抬眸看去，就会看见南枝一边撑着脑袋打瞌睡一边还不忘记添柴的画面。
“我总觉得我好像认识你，而我认识的那个人就是这股名字”南枝走到床榻边坐下来，问道“你记得你叫什么名字吗？”
见状，南枝立刻反手握住了他的手，安慰道“你不要担心，我已经没事啦，我醒来后师尊一直在照顾我！”
君无渡不经意看去，便会看见南枝和那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对视而笑，她脸上的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为了别人而肆意绽放的温柔，能生生将别人阻隔在外。
她对旁人如何态度与他有何干？
那时候天光已经大亮，君无渡看到她双颊染着绯色，额头浸着薄汗地从他眼前走过，她却好似连看他一眼的时间都没有。
似乎这个动作拉扯到了身上的伤，他脸色一白眉头一皱，神情焦急地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噢噢！”南枝这才想起周小一什么都没穿,转身赶紧就走，结果没走两步又回头对君无渡说道：“师尊你记得轻点,不要弄疼他了,他一身的伤肯定得疼死了。”
君无渡微不可查地深吸了一口气，强制收回思绪，神色如常地继续练剑，然而……明明熟悉的剑法今日却频频出错。
晨光刚现，君无渡正在院中练剑时，南枝就会打着哈欠揉着眼睛开始烧水做饭。
一听这话，他脸上看起来像是有些焦急，一把抓住了南枝的手。
“反正你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以后你就叫周小一吧，好不好？”
以往南枝还挺不耐烦能偷懒就偷懒，总是缠着君无渡去山下给她买早膳，而现在她早早地就逼着自己起床饭。
看着去而复返的南枝，周小一的双眼总是亮晶晶的，像是落满了星辰。
“周……小……一？”他像是鹦鹉学舌一般，极其缓慢地说道。
南枝根本没空在意君无渡,迫不及待地推开隔壁的房门，就见床上的人已经睁开了眼。
那今日也不知道怎么的，君无渡早早地就关上了门。
满心满眼全是另一个男人！
君无渡挥出去的剑僵在半空，隔了好几息像是才想起下一个招式。
她一脸欣喜地唤道“周小一,你醒了？”
等南枝用完膳再收拾好灶房，再去找君无渡做早课。
结果刚一推开门，就对上了一双黑如深渊寒潭的眸子。
这不寒而栗的视线让南枝动作都僵了僵，她站在门口不敢再进去，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尊，你怎么了？”
看着她模样与刚才和那个来历不明的男人时截然不同，没有温柔，没有笑意，也没有一丝亲近。
君无渡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短促刻薄地冷笑了一声“你怕什么，我是会吃了你？”
“怎么可能！师尊连猪肉都不肯吃，怎么可能吃我的肉……”意思到自己说了什么蠢话，南枝连着呸了两声，赶紧走进了房间。
“心法修炼才是关键，你如今每日日上三竿才开始修炼，时间太晚。”
南枝在蒲团上坐下，想也不想地说道：“我要先给周小一做好饭菜才行，反正修炼随时都可以的嘛。”
君无渡眉头狠狠一皱，声音冷厉地诘问“到底是修炼重要，还是做饭？”
“那当然是给周小一做饭啊！”南枝脱口而出，见君无渡神情危险她立刻开口解释道：“师尊，周小一他毕竟是病人嘛，不吃饭伤会好的很慢的……”
对上君无渡的一双又深又沉的凤眼，感觉就像是被一桶桶凉水兜头泼来，南枝的声音越说越小，直到后面彻底没了声。
等南枝修炼完，君无渡就甩袖走了。
他甚至没有说多久回来，因为他知道如今有人陪着的南枝不会在意，甚至会巴不得他晚些回去。
气息不畅时君无渡御剑飞得更快了，好似要甩掉某些让他不堪又厌恶的情绪。
君无渡回了躺天玄宗，找惊鸿拿了不少灵丹妙药。
他如今实力只不过恢复了两三层，御剑速度自然不能与曾经巅峰时同日而语。
天玄宗与而渡渊山的距离跨越了大半的中土，一来一回足足得花费接近两天的时间。
他回到渡渊山时，正是黄昏。
下意识地就看向院子里那几步青石阶梯。
以往他出门，南枝都会撑着下巴乖乖地坐在阶梯上，只要远远的就能看见她等待的身影。
一看见他就会眉开眼笑地朝他跑来“师尊，你终于回来啦！”
而此刻，君无渡站在渐渐调零的夕阳下，衣袂飘飞间他浓睫半垂地看向那空荡荡的青石阶。
像是在等待，又像是在怀念，又好似只是在垂眸思索而已……
只是无论多么复杂的情绪在君无渡一双赛雪欺霜的脸上都没有显露半分，他只是那么站在半空中看着，染了一身浓稠又孤寂的衰败夕阳。
君无渡修炼百年，随着修为的提高道心也愈加坚硬磐石，修仙一途本是与天争，注定大道孤独，隔绝世间繁华。
他早已习惯了独处，太虚神游时天地万物与他一体，从不知寂寥是何物。
可是南枝却偏生是个意外，她总是想方设法地要挤进他的世界里，带着她以为的热闹肆无忌惮地见缝插针。他一向自傲，从不认为自己的心境会被旁人影响，可是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他竟发现许多事隐隐超出了他的掌控，
他竟然已经习惯了她的聒噪喧哗习惯了她对他的依恋……
如今既然她有了人陪不再来打扰自己，那么他理应感到轻松甚至感到开心！
毕竟热闹繁华只是虚妄的表现，大道孤独才是常态，唯有不受世俗旁人干扰，才能踏碎虚空飞升得道！
怎能因为世俗情感而有了动摇？
男人的眼神越来越坚定，直到再次恢复到冰封万里的冷漠。
因为上号的灵丹妙药，在南枝的照顾下，周小一的伤势好得越来越快。
那些凹凸的伤疤渐渐愈合，被咬得白骨森森的腿上也长出了新肉。
南枝每日做完功课第一件事就是去看他，有时候怕他太闷就会叽叽咋咋地跟他说话，很快周小一也能和南枝进行简单的一问一答了。
为了让他尽快地下床走路，南枝有时候会扶着他在院子里走一走。
周小一长期卧床，伤势刚愈，自然大半部分的身体都得靠在南枝的肩膀上。
远远看去，两个人相依相偎的年轻男女亲密得毫不设防。
等南枝不经意间抬眸时会撞上君无渡的视线，不过只是瞬息间，君无渡就面无表情地挪走了视线转身走了。
他的表情淡漠，没有任何的情绪，仿佛只是看着两个与她无关的人。
师尊的情绪本来就莫测，南枝以前猜不透，现在更是没空去猜度，兀自继续小心翼翼地陪着周小一走路。
很快，周小一的手臂能抬起来吃饭也不再需要旁人时，南枝除了每日的打坐修炼外就很少看见君无渡了。
而君无渡越来越少的出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多数时候他的房门都紧闭着。
明明同住一个屋檐下，相隔不过几步的距离，他们却越来越形同陌路。
直到七日后，按例是考察南枝功课的时候。
可是这些日子，南枝都在挖空心思忙着给周小一做好吃的，忙着下山买菜，心法自然是停滞不前。
见君无渡盯着自己不说话，南枝赶紧保证道“师尊，我明天一定好生努力，一定会把现在落下的功课补上。”
结果第二天一早，南枝又忘了自己的保证。
投喂周小一真的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无论南枝做的什么菜不管好吃不好吃，他都会全部吃完。
有时候乖到南枝都忍不住掐掐他的脸蛋。
而每当这个时候他也不会挣扎，还会看着南枝笑，一双剑眉星目全是笑意。
实在是像只大狗狗一样好欺负了。
好几次路过房门前的君无渡都会看到这一幕。
他淡漠地收走视线，面无表情地离开。
那天，南枝一早做好饭，正打算把饭端进去时就看见青年正扶着门框笑看着她。
南枝一脸欣喜，“你能走啦？”
“嗯！”
“那正好，我们一起用早膳吧！”南枝笑眯眯地把稀粥放在桌子上。
两人刚坐定，就见君无渡从房间走了出来。
南枝立刻说道：“师尊，要一起吃早膳吗？”
周小一也朝君无渡看去。
两人坐在清亮的阳光下，四方桌明明还剩下两个位置，可是看着挨着坐的两人，君无渡却觉得根本没有旁人的位置。
他没理南枝，一言不发地出了院子。
回头南枝就见周小一脸上的忐忑，南枝立刻安慰道：“我师尊这个人就是这样的，你不要怕。”
“他……不吃饭吗？”他神情看起来有些难过地问道“他是不是……不……不喜我？”
“师尊他一向都是这样冷着脸，我有时候也很怕他，不过你看他虽然不喜欢我，但是却对我很好从来没有伤害过我！”
一墙之隔，君无渡把这话听得分明。
桃花的叶子已经绿油油，在明明暗暗的斑驳中，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
就这样，南枝除了隔几日下山买菜以外都和周小一待在一起。
她做菜时，周小一就会坐在小板凳上朝灶里放柴火。
她洗米时，他就会在一旁洗菜。
南枝最不耐烦洗碗，她宁愿做饭。
所以洗碗的活儿自然落到了周小一的头上。
只是他明显没有做过这样的事，笨手笨脚的很是可爱，南枝一边毫不客气地笑着一旁翘着二郎腿教他。
南枝出门溜达时，周小一也会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
有时候南枝顺手摘下了酸酸的野果子，本想捉弄捉弄他，却发现他好似喜欢吃酸的，有些果子酸得南枝脸都皱成了包子，可他竟然像个没事人一样，简直跟君无渡喜甜不吃酸完全不一样。
南枝随手折了根草叼在嘴巴“山下有许多铺子，里面有许多酸甜的果脯，等你腿伤好了我带你去买！”
“嗯！”
“山下有好多好玩的，到时候你也会喜欢上的。”
“嗯”
“我跟你说山下人可多了，到时候你一定要跟紧我，否则走丢了就找不到我了。”
周小一站在斑驳的光线下，弯眼笑“你去哪我去哪！”
看着他弯得像是月牙一般的眼睛，南枝就会戳着他脑门儿骂他‘傻子’，说完自己又会眉开眼笑地笑起来。
像两个不知哀愁悲伤为何物的二傻子！
只是第二天就到了检查功课的时间。
看着南枝磕磕绊绊地背着心法，站在不远处的君无渡脸色越来越冷。
南枝在这样冷得让人胆寒的视线里渐渐低下头。
“这便是你说的好生努力？”
“师尊，我错了！”南枝抬起头保证道“我从今天开始一定专心！”
君无渡沉默地盯着她，看德南枝都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时，就听君无渡说道：“他的伤已经大好！”
“嗯嗯，已经基本都愈合了！”南枝下意识地说道，说完才反应过来，立刻问道：“师尊，你要送他走？”
君无渡的眼神冷戾得厉害：“你自己说过的话，还需要我提醒你？”
南枝摇着脑袋“不行，他就算身上的伤好了，可是他什么都不知道，这样让他走我不放心！”
她出尔反尔得如此理所当然，一股烦躁的怒火瞬间喷涌而出，强烈得像是压抑已久的火山……就好像是积攒了许久的愤怒终于再也压不下去……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君无渡愕然了一瞬，倏地狼狈的别过脸去。
“我会将他送宗门，其它的不用你操心！”他十指紧攥，语气是一种隐忍克制的镇定。
南枝一听急了，看着君无渡信誓旦旦地继续保证“师尊，我会照顾他绝不会麻烦到你的，你看，这些天我不是都做得很好吗……”
“你所说的照顾就是荒废心法？”君无渡缓缓地偏过头来“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整日囿于灶堂，这便是你想要的？”
南枝倏地抬起睫，陌生人三个字让她的心口好似蹭地窜出了一团火，她盯着君无渡，用一种陌生到强悍的语气斩钉截铁地说道：“师尊，如果你真的容不下他，我可以带他离开！”
看着南枝眼里的决绝，君无渡只觉得一盆冷水兜头罩来，寒意瞬间蹿入了四肢百骸。
从她醒来到现在，他日夜陪伴却抵不过一个和周雁回相似的外人，无论他如何做都抵不过一张相似的脸？
他难堪地闭上眼，再次睁开看向南枝时是一片寂静的肃杀，“你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竟敢如此放肆？”
怒火在心头翻滚，好似有什么就要压抑不住地爆发出来，以至于南枝声音都拔高了，她望着君无渡寸步不让地驳斥“他不是不相干的人！”
“我以前一定认识他！”
“我一定认识他……”
她突然抱着头，神情痛苦，“我为什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为什么……”
“南枝……”门被大力推开，周小一快步地跑了进来，，看着南枝痛苦的模样不由分说地蹲下`身，伸出手想要碰触却又不敢似的，一脸担忧又焦急地说道：“南枝……不要，不要怕，有我在……有我在！”
“我一定认识你，可是我想不起来……”
周小一伸出手笨拙又缓慢地拍了拍她的脊背，磕磕绊绊地安抚道：“没事……我也不记得了……”
看着他紧张的样子，南枝那内心乱窜的火倏地熄灭了。
与此同时，君无渡倏地收回了准备帮南枝压抑魔气的灵力。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看着南枝噗嗤笑道“我们两个好像个什么都不记得的傻子，不过，总有一天我们都会记起来的。”
周小一一听这话也使劲点头。
南枝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然后才想起跟君无渡道歉，却发现哪里还有人！
找遍院子都没有见到君无渡，周小一神情又有些紧张“师……师尊很生气！”
“没事，他气几天就好了，我好好修炼心法他的气便会消了。”南枝倒了杯水咕隆隆地喝下“只要他不再赶你走就好了！”
“我……会不会太让你为难了！”周小一垂下脑袋，看起来有些难受。
“不会！”南枝拍了拍他的脑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你我就觉得开心，还很庆幸！对，就是庆幸，我觉得好像因为你的出现我心底有什么东西落了地。”
“所以你好生待着不要东想西想，如果师尊真的狠心要赶你走的话，我一定会陪你一起的。”
“那师……师尊怎么办？”
“他那么厉害，不需要我们操心！”
一墙之隔的院外，君无渡极慢地眨了眨眼，最终像是不堪重负地缓缓垂了下去，在凝脂般的肌肤上留下了厚重的阴翳。
他突然想起那个晚上，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她分明说过永远也不会离开他！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就算我惹你生气了你赶我走我也不会走的！”
“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而如今就因为一张相似的脸，她竟这么轻易地背弃了自己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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